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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午八时许,自民间征调的架桥队终于赶到沙河南岸,之前第七军只是靠着自己的工程部队架桥,人力、物资和技术上都有所欠缺,解决了鞍山河后,再难应付沙河,只勉强搭起了三座步兵便桥。尽管在清兵眼里,一日间连铺两河浮桥,这已是神通天降般的本事,可在英华官兵眼里,还得借助民间力量搭桥,实在有些丢脸。
来自民间基建公司的专业架桥队干军活是胜任愉快,要搭的只是临时性浮桥,这只是他们给民间造桥的准备步骤,需要注意的不过是强化结构,提高承载力,在浮筒舟、连接件等方面多作冗余就好。至于另一桩危险:置身战场,随时可能遭了枪炮,这事架桥队的工头伙计们也早作了心理准备,佣金里的战地补贴相当丰厚,再说了,如果红衣连他们都护不住,这浮桥也不必铺了。
于是沙河北岸的清兵再领教了一番什么叫“现代战争”官兵一同瞠目结舌中,倚河阻击红衣的盘算也彻底破产。
比之前更大更多的浮筒舟一条条倾入河中,高大的塔车坐于河岸边,伸出长长吊臂,桥工们喊着号子,转动轮盘,牵动钢索,用吊臂将厚厚桥板一块块吊起,再悬空送到河中连锁浮舟,足以承载重型炮车的宽阔浮桥一丈丈成型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北岸“生长”。
沙河比鞍山河宽不少,但依照这个速度,完成三条重型浮桥的铺设绝不会超过三个时辰,到下午时,沙河就再不是天堑,步兵和火炮能畅通无阻地运上北岸,到那时,清兵在沙河北岸构筑的壕沟加胸墙防线将如一张薄纸,一捅就破。
九时许。苍凉的牛角号声响彻北岸,万岁的鼓噪声甚至越过沙河,传到了南岸正在施工的桥工们耳里。
“哟,咱们把鞑子逼疯了……”
“疯了好啊,自己送上门来就死。”
“万一咱们逮着了鞑子,给不给赏钱啊?”
桥工们有些紧张,但瞧着红衣正源源不断自便桥过河增援,心里又安定下来。而当后方炮声大作,炮弹雨点般越过头顶,在北岸深处溅起团团烟尘时,他们已镇定得相互开起了玩笑。
“这是鞑子最后的疯狂了。我们还有什么可以用上的?”
一零九师统制张震南却没这么镇定,军部炮营和师属炮翼的数十门火炮已竭尽所能压制北岸,但热气球上的观察哨报告说,清兵依旧靠着壕沟集结起来了。接近一里纵深的壕沟里,起码聚了四五千清兵,正准备一**冲击北岸三处制高点,观察哨甚至看到了武卫军右翼总统哈达哈的将旗。
很显然,清兵上下都已明白,浮桥完工。他们的防线就会全线崩溃,为此他们不惜舍命一搏,只要夺回制高点,阻止浮桥铺设,这一战就还有希望。
一零九师靠精锐掷弹兵夺占了制高点,还守了一整天,杀伤清兵甚重。但掷弹兵也到疲累极限,不得不换下去休整,现在守卫制高点的只是一般火枪兵。山坡太小,容不下太多兵力,飞天炮都很难摆上去。面对清兵这股疯狂反扑,能不能守住制高点,张震南心中实在没底。
“飞天炮、四斤炮、神射手,全上河岸。掩护北岸阵地侧翼!”
他能作的只有这么多,确保制高点不被三面合围,但面对四五千清兵的轮番冲击,即便只是正面应对,也是一场后果难料,惨烈至极的考验。
上午九时。沉寂了许久的清兵火炮不顾被红衣火炮的反击威胁,再度鸣响,三处制高点被轰得烟尘弥漫,接着是如潮的呐喊声,清兵攻上来了。
喊杀声大作,三处制高点就像三口油锅不断溅水下去,滋滋爆响,连绵不绝。南岸这边的飞天炮、四斤炮也不管是不是有敌人,毫不停歇地向北岸山坡两侧轰击,不求杀敌,只求将两侧变作死地。如果不是考虑到河面太宽,飞天炮轰击过河时精度已差,张震南恨不得让飞天炮直接越过山坡轰击清兵。
“千把死了!?还有都司游击,再死了有参将副将总兵,最后还有我!”
北岸,大片溃兵退下来,却被哈达哈亲自领着的督战队拦住,哈达哈一边咆哮着一边挥刀,一颗颗人头落地,溃兵一片片被赶了回去。
“今天就是死日!别想有一人活下来!”
哈达哈一身血污,呐喊声穿透硝烟迷雾,似乎传到他所领右翼的每一个官兵耳中,侧攻被轰得抬不起头来,正攻又被雨点般的手雷和密集排枪打下来,几番冲击都毫无收效,官兵正心气低靡,现在则重新振作起来。
胸膛已经凉透,脑子已经麻木,清兵上下再无杂念,就如僵尸般一**继续冲击,通向山坡的浅壕坑道已经全部被尸体填满,他们就在四五十步外,直直暴露于暴雨般的枪弹和冰雹般的手雷中,圣道二十四年八月七日上午,满清官兵的血勇已挥发到极致。
“大人!这样下去不行的!两翼被封,正面硬攻,咱们死上百人都不见得打死一个红衣!咱们拼光之前能拿下一个山头吗!?”
“大人,为我们右翼保存一些骨血吧,不能这样攻了!”
“为什么兆惠大人的兵到现在还不动?他答应了派先登队助攻的!”
基层官兵已彻底麻木,中层军官却有些撑不住了,纷纷向哈达哈泣血跪求。
“兆惠那边……有他的考虑,咱们干好自己的事!”
哈达哈心中也闪过一丝阴霾,自己定下死战之心时,兆惠一脸哀戚,似乎恨不得舍身相代,还拍着胸脯保证说会派一千精锐先登助攻,开战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时辰了,却没一点动静,会不会……
不不,没可能的,兆惠跟自己和阿桂、高晋等人可是满州五虎,以满人复起之雄自视,相互护持。没可能怀了异心。鞍山之战,兆惠和高晋是最后的胜手,不到关键时刻,绝不会轻动,也许是战场其他方向出了变化,所以才没派来先登。
将这丝怀疑全力推开,哈达哈沉声道:“当然不会一直就这么攻,只要你们在四十步外站稳脚跟。就有机会。”
接近十二时,三处制高点的最右侧山坡,清兵靠着死尸堆起来的胸墙跟三十多步外,山坡顶端的红衣对射。自半空砸落的手雷零零落落。难以撼动这条胸墙,显是没得到后方的及时补充。
“快!快修好!”
张震南已亲临沙河南岸,瞅着最右侧已断裂的步兵浮桥,正吐血跳脚,也不知道是被清兵炮火轰中,还是被自己的炮火误伤,这条浮桥已经损坏,兵员和弹药补给难以送上去。对岸那处山坡离另一道浮桥远达二百来步,也难以自左侧迂回补充。
十二时三十分。当架桥队抽出人手,正在修复这条便桥时,清兵的身影已出现在那处山坡顶端,正跟红衣激烈厮杀,张震南脸色铁青,有参谋来报盘都统调上来十门一窝蜂,是刚从海城赶来的赤雷军所属。张震南一声吼几乎震了整个南岸:“那玩意有什么用!?把我的兵一起轰死么!?”
参谋灰溜溜退下,张震男的脸色却缓了过来,清兵已被打退了,山坡依旧被红衣稳稳守着。
他正要查看浮桥进度,忽然就觉脚下一晃,接着沉闷的轰响才传入耳中,身子一倾时,眼中闪过一幕令人血液凝固的情景:一股巨大烟尘升腾而起。瞬间吞噬了北岸那座山坡……
不仅是张震南,南岸摔倒一大片人,连刚勾住半截断桥的桥工也噗通栽进河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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